记忆

时间:          作者:姜健    查看:98   


  我家的房子至今建过三次。
  五六十年代,家境贫寒,奶奶嚷嚷着分家,爷爷也没说什么。爸分到村西北角的一块种满树的荒地。他拿着分到的一把铁锨和几十斤粮食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家———破旧的大合院。
  爸白天整理院子,晚上就跟二哥挤在一张床上。荒地里的楸树质地坚韧致密、比较耐用,所以留下来一棵拳头粗的楸树,打算等结婚时让木匠打成板子,组合成床。等到楸树长到小腿粗时,大伙儿邻居帮衬着,房子就粗略地建成了。
  大门是几块木头拼接成的,参差不齐,用红色漆喷刷。推开门,满院的桃花映入眼帘,让人不禁想起《射雕英雄传》里那神秘浪漫的桃花岛。门前晾衣服的竹竿,绕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娇嫩鲜艳,好像一匹绚丽的绸缎。红花绿叶间,陈旧的屋子交错布置,恰似一盘杀得正酣的棋子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头门,院子里是一些落光了叶儿的桃树苗。树苗北面是一间准备养猪的棚子。屋门口那几根晾衣服的长竹竿上爬满了不知名的野草和令人生厌的黑褐色青苔。房子的墙是用麦子秸秆和杂草混合糊起来的,瓦片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好似狰狞的怪兽。屋里放着一个单人沙发以及一些沙子和水泥,最值钱的当属那口大锅了,拉风箱时大锅下的小口一开一闭的。幼小的我总会想这个“庞然大物”的长方体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竟然会控制火势的大小,还会产生奇怪的呜呜声。
  过了几年,爸爸用挣的钱买了一张写字台和一台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还买了一个带着绿色铁皮的暖壶。三姨夫把爸爸介绍给了妈,两个人各自害羞地瞄了一眼,彼此下半辈子的事情就这么定了。爸家徒四壁,妈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与爸爸结了婚。没有婚礼,没有钻戒,只是请了亲朋好友吃了顿饭。婚后依旧贫穷,妈辞去工厂的工作,跟着爸一起干建筑。我至今不敢想象:还不到一百斤的妈妈是怎么推着装有满满的混凝土的小推车来回移动的;细胳膊细腿的她是怎么将四块砖连续扔上二三米高的脚手架子的;皮肤白皙的妈妈是怎么匆忙吃完饭躺在工地上休息会儿的……年底时爸妈商量重新盖房子。
  家里多了两扇大红色的铁门和一张崭新的双人床。不过那棵楸树还是安然无恙地树立在院子边,足可以抱个满怀了。小路东边的土地开垦成了两个菜席子,爸重新砌了墙,刷上了一层白得发亮的腻子粉,小路也铺上了一些鹅卵石,这样雨天鞋子就不会粘在泥里了。小小的我跟着爸妈瞎忙活,心里乐开了花。
  又过了几个年头,木头开始变朽,我家的地基低,每次下雨,院子里的水可以没到小腿,可巧总有人喜欢把我家淌水的沟子堵起来。院子积水,垫高院子,又积水,又垫高,不知这样来来回回坚持了多久,妈终于还是决定要翻盖房子。家里那个“老人”———楸树,率先为盖新房做出了牺牲,伴随着一声闷响,“老人”沉重地倒在了地上,一声闷响,可能是它最后的告别,也可能是它眼泪滑落的声音。看到工人和爸妈忙碌的身影,一丝惆怅和苍凉袭上心来。大锅被几只大手大卸八块,变成了一些没用的碎木头和碎铁。或许就像是木头做的横梁,竹竿做的晾衣架终将会被钢筋,不锈钢晾衣架取代一样,拉风箱的大锅,鹅卵石的小路,有着裂痕的瓦片,那一切都终将与我远离吧。
  房子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高屋了,上梁的那天,妈妈将红纸鞭炮点上,声音很响,鞭炮爆炸产生的青烟和尘土一起扬起来,弥漫了整个院子。噼里啪啦声中,妈妈在我旁边长长地舒了口气,我知道这房子是母亲的宣言,以建筑物的形式,傲然地伫立在那儿。
  如今离家远,只有想起老家的房子,我才感到安心。或许是我明白,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有家可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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