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故乡

时间:          作者:远山独语    查看:40   

过了龙年春节,我便琢磨着该走故乡了。

在我沂蒙老家,逢年过节,人们都要去亲戚家走动,俗称走亲戚。我17岁出门求学,虽离别故土40多年,但每年春节等重要传统节日我都会回去,为探望故乡的亲人,亦为心中的那份牵念。

岁月无情。近些年,老辈的亲人相继辞别了人世。前年夏天,老父亲也走了。每每想起“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古训,我就黯然神伤。为着年迈又独居的母亲,我不停地在故乡和省城间来回奔波。好歹路程不远,又有济青南线高速路直达。每次回去,我都想着给母亲一个惊喜,可临走时,又是一番伤感。年复一年,我经历了一回回离别。

走故乡,不独是为了探亲,还为寻找一份久违的感觉。那是故乡独有的,掺杂着亲情还带有丝丝缕缕的乡愁。故乡的一切,虽朦胧成零碎的片段,却一直留存在我记忆深处。踯躅在起伏的原野,眼望那条干枯的小河,徘徊于残破的老屋,走动于亲戚之间,我踏实、放松与平静。这都源于说不清的那份情缘。故乡的一切几乎成了我的精神寄托。

从喧嚣的都市,回到故乡,走进稀稀落落人居的山旮旯里,我仿佛来到一个四野沉寂、时空静默的世界。村中与我相熟的,大都是年龄相仿的中老年人。一碰面,大家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并不在意虚礼。一位远房兄弟的小女儿,在省内一所师范大学本科毕业后,正准备考研。这位父亲自然是希望我能指点一下,便引我去他家坐坐。来到堂屋,泡上一壶老干烘茶,我们就随口聊了起来。

“上年收成咋样?”

“还行,许是疫情后的影响,东西不好卖呢。”

“今年还种吗?”

“种。今年行市也许会好些。”

“这几年,村里光棍汉多了。”老兄弟换了个话题。

“咋回事?”我一时愕然。

“嗨!如今不在城里买房子,谁家闺女愿意嫁过来?”

“女孩子外出上学的,打工的,多不回来。”

“喔,时代不同了,人往高处走呢。”我随声应着。

老兄弟的儿子在本村混得不错,他言谈举止间颇为自豪,有意无意地透露着儿子的资产,是个不小的数字。

看天色不早,我便起身告辞。老兄弟转身去里屋,拿出两把鲜韭菜、一瓶花椒咸菜,递给我。“自家种的,没打药,吃着放心。”

这是家里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得收下。庄户人家,要的就是个实诚。

走过背街的胡同,见多数宅院闭门落锁,空荡荡的。人们都去哪儿了?送我走出胡同的老兄弟指着几处老房子,对我说:“老了的老了,跟着孩子进城的进城,这胡同里的房子多数都空了。”“下一辈没有愿意种地的喽!”老兄弟又感叹一句。

我边走边打量着。虽说村子的人越来越少,田间的小路越来越窄仄,但临街建的新房子却越来越好,马路也修得越来越阔。改革开放40多年了,时代的飞速发展把农村又推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一切都在变化着、更迭着、期盼着……这是一方希望的田野哟!

站在故乡的田野上,我不禁慨叹:不论行了多长的路,走了多远的旅程,我的思绪似乎从未远离过故乡。年轻的时候,总是被大大小小的期盼裹挟着前行,直到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双鬓,时光折弯了挺拔的腰身,回首才发现,一恍惚,一辈子就要过去了。如今,再回故乡,我才体会到落叶归根的感觉。

我的祖上,据说是明朝洪武年间从河北枣强迁移过来的。竟不是山西大槐树下,这让我有些疑惑。祖先们也许是到河北后又拐了个弯,先是在博山一个叫邀兔崖的地方落了脚,后来又翻越鲁山,辗转到这片有山有水的土地上,繁衍至今。

故乡的变迁,就沉积在这片古老的土地里。一棵老树,一座石桥,一片坟茔,它们默默地记载了故乡的历史。在它永恒而缓慢的时光里,我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但总有满满的回忆,断断续续地串联起那些曾经的、生动的色彩。记得我还小的时候,爷爷每每唱起“三月三,打石楼……”的歌子,总是捋着花白胡子,身上透出一股豪气。我想那该是日本鬼子进犯沂蒙山区的时候,民间抗日的故事吧。人这一辈子,总有几件让自己引以自豪的事。

史铁生曾说过:“想念地坛,主要是想念它的安静。”此刻,我正感受着故乡的那份安静,这是多么富足而惬意的时刻。轰轰烈烈的岁月,并没有给我多少深刻的记忆。倒是在安静的时光里,我开始缓缓地思索,慢慢地追忆。有些人,住进你的心底,总也忘不了;有些事,刻在你的脑海,怎也抹不去。只有在安静的时候,我才能像老牛反刍一样,细细地咀嚼、咂摸生活的滋味,感受孤独的魅力,才能敲打出一段段文字,抒写自己与灵魂的对话,以及关于故乡的感念。

就在昨天,我在故乡的原野上感受到一股春天的清新气息。那地堰上萌生中的香椿芽,一地泛绿嫩嫩的青苗和闲地里的荠菜花,还有从冬眠中醒来的那片果园,它们摇曳着沉甸甸的希望,正簇拥着涌入我的眼帘。

默默地,我已走到村外的大道上。回望,村子掩映在漫天的霞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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