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我像极了您

时间:          作者:刘良健    查看:82   

  细细想来,从没有为父亲认真写过一段文字。
  许是因为期末复习无聊,抑或是受父亲节气氛的感染,在昏天黑地背着中特、马哲、政治学之余,一个不经意的发呆,便让我想起了2000公里开外的,半年未曾谋面的您。
  您还记得吗?您总说我像极了您,仿佛是您的影子,是您青春剪影里,相似度最高的翻版。
  我像您一样叛逆。您说,您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您想去看泰山的日出,天安门前的升旗,您还想看北方的雪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替您来到了北方。从广西到山东,我问您够不够远?您一言不发地看我锁定了高考志愿。我替您领略了济南的雪,替您走过了北方的四季冬夏,您爱极了我发回去的照片,而您也总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照片里从来没有我?我说,我像极了您,不喜欢拍照。您还说,您要努力打工赚钱,争取有生之年坐一次飞机,来济南看我。我不知道平时火车卧铺都舍不得买的您,为什么说出如此“叛逆”的话?我固执地以为,我的叛逆来源于您,我叛逆地选了省外不是很熟悉的大学和专业;我叛逆地逼自己竞选班委参加社团活动,只是因为我相信,同样叛逆的您会对我的叛逆引以为傲。很幸运,我猜对了。
  我像您一样沉默。或许这就是中国式父亲的通病,爱得那么深沉,厚重如山。我和您,没有过多的交流,更不会谈心。每次的沟通仅局限于日常生活琐碎以及茶余饭后的闲聊。母亲常常说您像头闷声不响的老黄牛,而我,也完美地继承了您的“优点”。上大学以来,每次通话、视频,您总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事儿吗?”其实没有,只是单纯地想听听您的声音,然后在脑海里一遍遍勾勒您的近况。您总说:“有事儿一定要记得跟我说。”然而上大学以来,无论遇到怎样的心酸委屈,我都会像个奥斯卡影帝一样跟您通话时红着眼眶却“打死也不说”。而不愿跟我多说半句话的您,总是在我和母亲视频时,以不愿出镜的方式嘱咐点滴。我想,我大概也变成了一头小黄牛,变得越来越倔强,变得不喜形于色,只知道到报喜不报忧。我喜欢沉默,像您一样。
  我像您一样感性。以前的我,总以为您大男子主义,从来不会把“爱”这个字放在嘴边,所以二十年的时光里,您没有亲口说过一句“我爱你”。于您,我更喜欢用文字表达。您经常抽烟、喝酒,而您总对我的一切劝告置若罔闻。我会偷偷写下几千字的长信,悄悄放在您的枕头,而您,却总是当没看见一样。于您,我不知道怎样说再见。所以在每次离家远行之前,我都会在前一晚给您写信,趁您不注意塞进您的被窝。而您,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矫情”,经常给我发短信、微信叫我注意安全。我真得很好奇,不会拼音打字甚至对部首也一知半解的您,是怎样眯缝着老花眼,修修改改为我拼出一段段文字。大概有一种幸福就是,虽然远隔千里,却能读到您的字字情肠。为您写下一段段简单的文字,是我这辈子觉得最浪漫的事情。不骗您,我爱余秋雨、毕淑敏、龙应台……更爱极了您推心置腹、不带半点渲染的字字真心。
  而您,总会忘记许多事情。
  您总会忘记自己身体不好,不好好休息就去干活。我很想问问您,您的腰间盘好点了吗?您牙疼的毛病还犯吗?您总是皮肤过敏有没有去看医生?您总记得掺和别人的事情,却总忘记我的忠告。有时候真想打电话回去把您臭骂一顿。您总忘记医生的叮嘱,却喜欢和我们对着干。您以为自己是“酒中仙”吗?我们不要求您“斗酒诗百篇”,为什么您偏偏把饮酒当成无法戒掉的信仰?您以为自己会“腾云驾雾”吗?为什么我每次把您的劣质香烟藏起来您总能变戏法似地掏出新的?您总记得叮嘱我在大学要多吃饭多锻炼,为什么您却像个冥顽不化的“老顽童”?您总忘记好好休息,习惯性地熬夜看电视,趴在床上像学生一样认真研究您的“六合彩”。为什么我每次熬夜追剧您总要敲敲我的房门?为什么我和手机难舍难分时您会那么生气?而您,又为什么没有做好榜样,让我们如此担心?
  以前看朱自清的《背影》,“你且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买几个橘子”;看龙应台的《目送》,“你总会离开故乡追寻梦想,那固执的背影告诉父母:不要送”。人总是越长大越感性,也越来越恋家。很多人会像我一般固执地以为,那座闭塞的南方小镇载不起自己的梦想,所以要选择远走高飞。我们都在一边流浪,一边学会坚强,却习惯在夜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相册。人生的前十八年,总是腻在父母身边,所以向往自由;而后来,我们却发现,在追求自由的路上,我们因为贪玩离家越来越远,甚至忘了回去的路。
  身为文科生,数学很差的我也会算这样一道题:假如你的父母现在40岁,他们能活到80岁。如果你上大学一年回去两次,你们能见多少面?你以后考研读博,一年回去一次,你们能见多少面?你以后出去工作,经营事业和家庭,三五年回去一次,你们还剩下多少面?这是我见过最难的数学题,而参考答案只有一种:答案不唯一。所以,别总以为岁月犹在,来日方长。有些事情并不会因时间沉淀而更加美丽,回家,经不起半点等待和推辞。
  有些感情,之所以难舍难分,就是因为在生活细微处扎根得太密、太深。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起落不定、人间聚散、沧海桑田、碧落黄泉……人生苦短,无法见证这些遥远到令人恍惚的字眼。所以,我选择从现在开始,拿起手机给电话那头肯定也在等我电话的父亲通个电话。
  您说,我像极了您。而我想告诉您:像极了您,此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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